一次大規模的天然災害，可以很輕易的把我們過去五年、十年、甚至一代的建設成果吞噬掉，這就好比過去每年都向大地「分期貸款」，現在卻被要求「一次還清」一樣，內心是幾許的無奈、感傷和不甘願！在殘破的家園面前，一切重新歸零，一切重新開始。
五年前的賀伯颱風，雖曾造成全省各地的淹水和土石流災害，但那次的解釋是雨量太大了；一個月前的桃芝颱風雖然雨量不及賀伯之半，卻仍然造成大地的重創、傷亡累累，大家的議論不再集中在百年或兩百年一次的降雨紀錄；而此次的納莉颱風以其滯留時間之久，其所創的氣象紀錄確有過人之處，單靠其持續的雨量，竟能在一夜之間把北台灣變成水鄉澤國一般，而其破壞力正逐漸擴及中南部，並危及各種生命線，諸如供水、供電、鐵公路交通、機場等的正常營運。經過多次豪雨和土石流的洗禮之後，小時候兒歌裡「我家門前有小河，後面有山坡，…」的那個家，似乎已經變成了許多現代人的夢魘。
從孩提時代我們就知道，台灣本來就是颱風、水患頻繁之地，過去的颱風和水患，不是不曾造成人員的傷亡和家園的破壞，只是因為三、五十年前，全省各地的人口密度仍然相對的低，各處的山坡地、低窪地大抵也尚未開發，商業活動也沒有那麼集中，總而言之，過去的「單位土地負荷」遠比現在為低，因此一次的水患所帶來的損失，自然也不會像現在那麼慘重，也不會牽連那麼廣泛。這就好像同一個地震，如果是發生在精華的大都會或深山林內，其所造成的損失並不是等值的，是一樣的道理。
在這裡我要說明的一個觀念是：土地負荷越大、開發越是密集的地方，其體質越形脆弱，其風險成本亦相對升高，這也就是說：一次的災害所造成的可能損失也越大，因此越是高度開發的地方，越需要更強健的「基礎建設」來支持。這就如同用一個花盆來種一株花原本沒問題，但是當你想要在同一個花盆種入更多株花時，你就必須施以更多的水分、肥料、和關照，才有可能維持所有植栽的成長，其原因乃在於花盆的「土地負荷」變大了，因此需要更多的「基礎建設」，也就是水分、肥料、和關照等來支持，才有可能獲致預期的成果。
明乎此，就不難了解美國在柯林頓政府以前，即曾將該國經濟發展的停滯，歸咎於多年來基礎建設的不力，與當時的經濟發展脫節。所謂的基礎建設，在歐美稱之為Infrastructural
Engineering，舉凡交通、環保、水利、水電等工程皆是，大者如國家型、特定目的的交通、電訊等公共工程建設，小者如城鄉的給水、排水、防洪、水土保持、垃圾處理、社區改造等基層建設。推動基礎建設的目的，除在提供經濟成長所需的動力，產生火車頭的作用外，亦在厚植環境的整體承載力，以為永續發展的基礎。
目前令人最擔心的，社會上似乎有一種想法，認為我國自十大建設、六年國建以來，在基礎建設方面已經到了一定的地步，因此可以放緩腳步或暫時停止；事實上，從最近兩三年來接連不斷的天然災害，可以證實上述的想法是有疑問的，其原因乃在於我國目前正在全力發展高科技，特別是電子、電腦、網路工業產業，而這些產業使得土地負荷變大、土地價值增高、商業發展更形密集，如前所說，我們的環境體質自然也就日形薄弱，風險成本亦就日益增高，因此一場水患對一個地區所造成的損害，也是隨著經濟的成長而節節上揚的。至此，大家應可理解，我們若要維持眼前的榮景，只有進行更徹底、更全面性的基礎建設，才可以降低災害發生的風險，並減少災害來臨時的損失。
從另一個角度來看，電腦、網路等高科技的發展，就如同一個人的神經系統，而攸關環境承載力的基礎建設，則猶如人的體魄或骨架系統；我們很容易想像一個體魄健全的人，如果再輔以靈敏的神經系統，那麼他的行動一定是如虎添翼，有一定的加成作用；反之，一個人如果體質孱弱，那麼即使空有良好的神經系統，他的行動也是受限的。至此大家應可理解：一個高度電子化的、網路化的社會，是無法建立在脆弱的環境體質之上，試想：在一個經常淹水、斷電、而又遭遇土石流威脅的社會裡，電腦、網路又當如何發揮其功能？
我們所期待的是一個「均衡的」產業政策，軟硬並重，在軟的方面，既要發展電子、電腦、網路等高科技產業；在硬的方面，則要持續進行基礎建設，以改造環境的體質，提升其承載力。我們希望「綠色矽島」遠景中的「綠色」不只是一個形容詞，而是一個「行動」的開始，希望能透過持續的基礎建設，全面提升環境的承載力，使之能夠涵養經濟成長的果實。
(作者為台灣大學工學院院長) |
